日志 #10:强弩之末 百尺竿头

20180805

刚刚看过了《小偷家族》

真好啊,就让生命里粘连不清的心性与章节粘连着,拖拖拉拉,过完一生。说到底,不知来路,不知归途,人的身后怎么会是清清楚楚一串坚实无比的脚印?和蜗牛别无二致的,我们拖着与生俱来的「负重」贴地前行,即使仅能留下的、短时间内的生命轨迹也粘稠模糊,辨认不清。多讽刺,这负重说是拖累却也是注定的庇护,说是外壳倒也不堪一击;是一些人的原生家庭,对更多人来说,对归属感本能的、往复的探索也足够筋疲力尽。

再想大多影视作品试图在漫长一生混沌黑暗中挖掘「抉择瞬间」、「闪光刹那」的尝试啊,个个都是人类因不甘而最坚强也最脆弱的展示。

20180806

怎样看 Gosha Rubchinskiy 所代表的「后苏联美学」?

——具体解释那种「耳目一新」,在我来看,Gosha Rubchinskiy 所代表的是一种「回弹」。「效率」是当下的全球信仰,与之相伴的是清一水乔布斯美学与对大规格工业制作的资本推崇。Gosha Rubchinskiy 带我们回望的那个年代是灰蒙蒙的、理想主义的、正相反的,而时装成品中的拼接、松垮、平铺直叙配合服务于这样的内容对象与意识形态,两相照应。在 Gosha Rubchinskiy 的流行背后,绝不仅仅是 exoticism 或对青年文化中几项元素的猎奇而已,本身就足够勾起整个世代年轻人共鸣的 nostalgic 是 Gosha Rubchinskiy 在更高层面上的魅力。所有时装都忙着讲现在与未来,Gosha Rubchinskiy 则像在路边丢石子似的漫不经心地 “垂问” 一段不太漂亮的历史——当故事和仇恨都被淡忘,我们所经历过的究竟代表着什么。

20181106-20181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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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海的心总是悬而未决的。

此行为 Prada 基金会所办的刘野个展,在荣宅边不远的静安香格里拉住上两天。Xinyao 为我安排了和一位公司高层的约见,而碰上进博会又不好临时订酒店,索性多订了一晚民宿。民宿在桃源坊巷里,空间不小,只是湿闷得很,噪音很大,想不起小时候住的砖墙平房,只想到可怜的出租搭棚,穿着外衣外裤也算是将就了一晚。在光明邨吃葱油拌面与云吞,第二天一早就迎着雨去镛舍。工作谈好,二位聊起即将入学伊顿公学的长子,也聊交通,只不过话题很快转向家里司机的状况;也聊天气,只不过话题很快转向前几天雾霾天里临时起兴的举家旅行。二位长我二十岁有余,我讷讷地听着,也说不清是否有任何情绪。

上海一如既往的阴雨倒不至于令人狼狈,倒也的确提不起气来,对打扮本就很是兴致寥寥,也就索性拿二月在上海买的 Dries Van Noten 男装大衣撑撑门面,里面就松一口气地随便穿穿,逛这阵密集得不得了的展览。有一阵没去类似中国美术馆、首都博物馆这类国营或市立展馆,看到上海博物馆的美国现代主义大展还是惊喜,从展品到策展都算是水平不俗。现场看印了一副摆在家里大半年的 Edward Hopper《夜游者》(Nighthawks)感觉平平,倒是对一张 Reginald Marsh 三十年代的马戏团杂耍最感兴趣。一下子也对美国印刷品插画业由战后至今的繁荣释然了,因为这些「登上大雅之堂」的艺术也实在没有几张不是插画,风格和信息同样突出,看得实在不能再轻松一点。

由人民公园到了当代艺术博物馆(Power Station of Art)、龙美术馆和西岸艺博,对 PSA 混乱的建筑内部与观展动线极为失望,艺博会的气氛则比北京的、比任何时尚活动都要好上不好,逗留了近两个小时,又努力看了 Ryan Trecartin 的一屋子视频作品。龙美术馆的 Louise Bourgeoise 极好,是不必大做功课也能被肃穆肃杀的气氛所感染并找到几条线索的类型,早有准备的也不至于感到被低估或困扰。第一次看到这样多来自她早起的丝织相关创作,一条条纱线所勾勒出的她的心理肖像几乎令人毛骨悚然,与亲密关系的终身思索与拼死搏斗让人感到力量与绝望并在的撕裂感与沉重。

第二天去 Prada 荣宅的「寓言叙事 STORYTELLING」,刘野个展,由柏林国家美术馆现任馆长 Udo Kittelmann 策展。简短地写了段微博:

「幽暗宅邸中半掩着屏风的 “阮玲玉”(作品《女神》),偌大房间中在角落里垂头的 “匹诺曹”(作品《匹诺曹》),恰巧摊开在壁炉台上的 “假书”(作品《书 1 号》),咫尺之间面面相觑的新婚米菲、心碎罗密欧、交尾麻雀(作品《米菲结婚了》、《罗密欧》、《鸟上鸟》)……… 生活瞬间所凝结的细腻情绪与隐秘寓言在这场与荣宅空间的对话被进一步串接起来,一部极美的寓言叙事,慢吞吞,轻悄悄。」

不知道是不是上一次的 ROMA 实在相对晦涩,「寓言叙事」的确是个从单幅意义到空间关系都更直接明了的小展,轻巧甚至可爱,当然也 Instagram-friendly,倒是挺舒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