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志 #5

像是忘记一次短暂的醒来

#20170815

效率不低地忙了大半天学校工作、小半天策划工作。和 Y 到他朋友的酒吧喝了小半杯威士忌。到家第一件事儿,扎进箱子就把《活着活着就老了》拆出来。

冯唐自述,诗第一,小说第二,杂文第三——我挺喜欢他的杂文。《活着活着就老了》断断续续翻过一些章节,最近想着为写博文、写杂文摸摸语感和定位,于是在又一轮网罗中把《活着活着就老了》终于买下来。相比技艺奇巧或仙风道骨的写作者,我喜欢热腾腾的人。

一个日本朋友送了我一张巨大的纸,纸的大标题是二十一世纪,下面密密麻麻地列了从2001 年到 2100 年的每一天。他想用这张纸劝我的是,珍惜光阴,努力奋进。

我在这张纸的面前站了一阵,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一个事实,在这密密麻麻的日期里面,必然有一天是我在人世的最后一天。我想到的是:

第一,绝不在无聊的人和事儿上浪费时间,哪怕一天。

第二,继续用各种可能的方式推进医疗的进步,缓解人类肉身的苦。

第三,呼吸不止,写作不止,老老实实地放开写,能写多少算多少,看看还能写出多少人性的黑暗与光明,缓解自己和他人内心的苦。

第四,少见些人,多读些书。见人太耗神,做幕前工作我蠢笨如猪,在书里和写作里,我游得像一条鱼。

#20170815 视听笔记

「迟早更新」#30「红红火火恍恍惚惚」(100mins)★★★


#20170816

和 Longlong 约在颐堤港吃铁板烧,席间又聊到内容创作。穿了阔腿裤和平底鞋,天气也阴沉,状态就放松,放松到不知不觉又口无遮拦地吐起槽来——我似乎有一种总能在公关面前口无遮拦的恼人天赋——好在 Longlong 体谅得很,一边夹肉过来,一边顺着话茬调侃,「我也真是很难想象你如果进了一家公司工作,那会是什么样子呢。」——其实呢,我当然有自己想进或者至少说想进进看的公司。我也没接着辩驳,心里倒是感谢 Longlong 的这道提醒:组织、机构、企业究竟是什么呢?——我还是感激当它们可以作为「准线」,作为冷酷的「牵制」。人的浪漫不在永恒,而在短视。庞大而非人的机制则能把个体从盲目中牵制。大的逐利,总比小的逐利、逐的小利要好些,独立状态下的个人太容易选择后者。

更无可避免地,我们聊到博主生态。我迫不及待地把在前几日博客提到过的竹子、飞猪带货一事讲给她听,Longlong 格外平静,「你要知道,作为普通读者和作为公关,我们认可一个人的方式是不一样的。」言下之意,竹子、飞猪的所谓转化率随高,但其所基于的搭建模式实在成本太高、机制过于复杂了,最重要的,其可控性太低。商业总显得淘气,总显得错开人的预判起码半拍,多数时候是不是因为我们将之想得太过精巧?在以货品而非虚拟产品作为筹码和指标的这部分商业世界里,我们都要开始尝试说服自己。

Longlong 见我的第一句其实是,「之前听朋友提起你,说是在某次航班上与你邻座,正好儿和你聊了天儿,她说你特别有趣。」——很开心。最关心的,莫过人们是否能够在与我有进一步深交后,获得起码不会比此前更糟的体验——是体验,不是印象;对后者的把握都不过是猜忌,何况诉求本身就是自我中心的、镇压式的单边计划。像昨天写,「相比技艺奇巧或仙风道骨的写作者,我喜欢热腾腾的人。」,我当然也希望自己能够被作为「热腾腾的人」而去喜欢。我多少懂所谓「技艺奇巧或仙风道骨的写作者」是多么孤独、敏感而不可靠。忍不住再引雷晓宇写朴树——「这不是他的机会,这是他的命运。这是一个拥有天赋者的精神危机和通向自身的旅途。」——很喜欢这篇文章。一半原因来自雷晓宇笔锋所留下的割痕剃削有度,一会儿让创作粘连在情绪上,一会儿又把成长和衰老放进不同时空;另一半,我纯粹敬仰「机会」和「命运」这独一幅措辞——「他让我突然间读懂许多歌词」顶多算可怜可爱,「他让我开始相信命运与归途」的道理我最近才懂。对天赋者、创作者,实在找不到比「机会」、「命运」更精确的代指去配合这场针对其生命的完全解剖。分明同样的事件,因为一种狠不下心来的「自欺」,就以最骄傲的方式,用顺从和默许去取代一路伴他而来的胜负欲。一下把生涯和生命分开,读不得,见不得。

今天同样延续了最近的状态,除去工作没做什么别的。下午两点在新元素配着鹰嘴豆酱三角豆饼点 Merlot 喝,真是累到一定境界了。


#20170817

一无设计美感二无历史背景,Balenciaga 把 Kering 六个字母印在纯色 hoodie 上就敢售价 650 美金成为秋冬新款,真不知道是现代商业社会默认圈钱可以无底限,还是开云这偌大招牌认为自己只值这点钱?

在朋友圈看到,觉得与在「无状态」播客第 1 期里和李茶、Sam 讨论到的「杜尚」问题在本质上是同一个。用一句话来拢括,就不妨借用「得意忘形」第 18 期的标题:「宇宙中发生的一切事情的记录者,就是宇宙本身」——所谓「一无设计美感二无历史背景」,因为其「历史背景」是隐形的。设计身前身后所发生的一切事情,即包括设计师、设计史身前身后所发生的一切事情,其记录者就是设计本身。我们之所以说 Vetements 就创作本身而言是反民主的、是精英主义的,多半在于公众面前它那幅懒懒散散、睡眼惺忪的样子,太多话要讲了,所以呢,懒得和你讲。所谓古怪的 misfit 感,诞生于你明知道有什么东西在那儿却未经提点、难以悟及的夹缝空间——我这样讲,有点像是在说奢侈巨头就是 21 世纪的小便池:实用,常见,下流,但在迁移之下,又有泉的美感。我也有必要纠正一下,不能说 Balenciaga 把 Kering 六个字母印在纯色 hoodie 上,Balenciaga 是把 Kering 的正规 logo、trademark 印在 hoodie 上——这二间的区别是巨大的。到了 20、21 世界的当口,太阳底下还有什么新鲜事呢?所有创造都是迁移,一件帽衫或许在表面上走了符号迁移的捷径,骨子里迁移的最少是当代艺术的方法,而从当代艺术开始,又是一道又一道的曼妙递归。

第一次在秀场上看到这件 Kering 帽衫,我是被惊住的,以一种赞许的方式。一是 trademark 的力量和魅力横冲直撞地扑过来拷问你,二是_这个_ trademark 的力量和魅力横冲直撞地扑过来拷问我。幸运到几乎让人相信所谓宿命的,在因被 Hedi Slimane 吸引而关注行业后的不久,他回到 Kering(当时还叫 PPR)的 Saint Laurent。和 Saint Laurent 中国部门日渐熟悉是我为数不多的真正企图,并不侥幸地,也有幸实现。Richard 默默推荐我去为 Kering 大中华区做有关新生代青年文化、消费文化的报告,至于后来给了我不少工作机会与宝贵经验的 Gucci 团队等等,就坐在当天房间的后排——那是三年前,我十六岁。我穿着快时尚品牌三四百块的高跟鞋,在南京西路假装潇洒,一脚深一脚浅地疾步快走。在静安嘉里对面的路口,第一次试图点燃一只爆珠。

足足经过三个月和大概三十道工序,一小箱印满 Kering 标识的纸本文具作为致谢漂洋过海地来到我手上。Kering 六个字母的样子是怎样落在本面上,笔杆上,烛台上,上海总部会议室的墙上,我始终记得清清楚楚。


晚上和朋友吃饭,又一次在空荡荡的金融街留下很多所谓思考、劝解和质问。回家路上特意绕去 711 买了瓶酒精含量足有 15% 的梅酒,计划着回家坐下来踏踏实实地完成日志。等真的坐好,脑子里只升起一句话大声回荡:「人一思考,上帝就发笑」。

读者也好,朋友也好,恋人也好,每当有人说「你变了」,我总紧张得不行。论紧张,一是因为我从未向任何人分发过类似结论,因此对这样的叮咛格外敏感,总觉得其背后有者久久潜伏、终于爆发的隐秘动机,或者,就在我眼皮底下,栖息着什么我本人视而不见的万丈深渊;第二点,从未分发,是因为我根本就不懂——要谈什么变化,那总是要有静止起点、起始状态的吧?提出如此苛责的人,要不就是自诩认知了你的本真状态,要不就是脆弱地希望你们之间的关系回到那个足够亲密以至于 TA 足够认为曾一度接近你本真状态的时刻。是可爱的自负、可爱的脆弱,但人总要为自己而前进,这总不会错吧。

「你变了」,「你变了」,「你变了」,我还是走到现在了——谈不上明朗,可「问心无愧」、「还算开心」这样的词都未免太含糊而中性了。在由「性格压力」所主导的设定里,「不变」远比「变了」要可怕许多。我看过许多站在原地的人,不论是向前探身而难以行进的,还是安然端坐甚至寻找着靠背的,任何一种静态都令人恐惧——在全平台更新了前两天翻译的《深度学习时装周》,是最近难得舒服的事。

想引一段阮一峰老师。

问:你的博客早期都是谈文学的,怎么会转变为一个技术博客?

大学里,我喜欢读小说和传记,曾经以为社会科学是自己一辈子的专业方向。后来发现,在中国搞社会科学没前途,除非愿意给政策背书。那时,我还喜欢写社会和政治评论,每次都有一大堆互相争吵、人身攻击的留言,无法得到任何结论。我还接到过有关部门的电话,要求删除文章。

最终,我觉得文学、政治学、经济学、社会学之类的学科,都没多大用处,就渐渐不想走这条路了。它们也不是真的没用,就是在中国不行,改变不了现实,只会让自己走入绝境。在我看来,走技术这条路至少有一个好处。我曾经在一篇文章里写过:“(在国内,)如果你想不撒谎、不干坏事、并且被公正地对待,那么可能你只能去编程了。”

问:很多人批评你的技术文章,错误非常多,你怎么看?

我一直是外行,从来不敢说自己是专家。对我来说,博客首先是一种知识管理工具,其次才是传播工具。我的技术文章,主要用来整理我还不懂的知识。我只写那些我还没有完全掌握的东西,那些我精通的东西,往往没有动力写。炫耀从来不是我的动机,好奇才是。

当然,我肯定只写那些我觉得对的东西,尽量对读者负责。但是没法保证,我觉得对的东西就是对的。网站流量越来越大,对我的争议也越来越多,好几次我都在文章前加上说明,这是初学者的笔记。我还会以这种方式写下去。我希望自己永远都能保持,那种不怕丢面子,敢于当众说蠢话的勇气。

同样一场饭局,又听到有关你的信息,哭和笑都那么合适。Xinyao 替我气,说怎么还不快把他拉进黑名单。我说,我是诚诚恳恳地认为,我实在没什么好怕。尴尬当然,但我一步不是靠什么不明不白的关系上位,二是这些所谓的走漏也不可能让任何东西不再站得住脚,我看不出有什么理由去畏缩。那些「我可真是傻逼!」怎么会不是空骂?性格压力也好,自我压力也好,创作和目标上,我只肯把自己束得紧紧的,可拉再紧也箍不到的那部分的自己,到底还是要去护着。我不断地听说,不断陷入胆战心惊,不断地确认,不断地又深陷苦闷。周而复始,我也始终只是觉得自己浪漫,浪漫得惹人发笑而已——浪漫又什么错的呢,何况无论那时还是现在,我都还年轻,我也看得不到在未来的哪个时刻,我会不再年轻。当我踩着便宜的高跟鞋一脚深一脚浅地在南京西路大步地走,我就永远地学会年轻。

推进了一些工作,拖欠着一些工作——从上海回来后的每一天,明明都可以如此简洁、精准、优雅地带过——至于那瓶梅酒,又一次再两点钟接通 L 的电话,又一次聊了小一半通宵。就着娇嗲,喝了七成。

#20170817视听笔记

「一天世界」#56 iPhone 十周年——期待与反省(50mins)★★★

「得意忘形」#29 聊咏春和费曼之间顺便破解一下学习的真谛(110mins)★★★

「科技聚焦」#32《聚焦》:从购买音乐到流播服务,订阅制的狂潮才刚刚开始(40mins)★★★


#20170818

雷阵雨的一天。和袁里、肖恩、皮埃约在三里屯,从傍晚到天黑。看到黄景行,还有总是引起皮埃赞叹「真是幸运男/女孩儿」的、手拎「喜茶」的、三五成群的路人。去西五路吃泰餐。可算单穿了前一次还是出现在台北夜聊时的真丝吊带短裙,因为极高的开衩而被蚊虫频繁叮咬——之所以放弃了「去 Dada 蹦一会儿」这个持续了大半周的念想,大概正是在当身上六神花露水味儿盖过「幻想之水」的时刻开始酝酿。我们靠在竹藤椅上有一搭儿没一搭儿地聊八卦,松松垮垮。袁里抽中南海,本来就不重的味道被北京难得的潮湿气息再次稀释,传到斜对面的我这里,暧昧又困倦。喜欢这样无须被填满的大段空白。

照例一起逛了店。想买白色的 Tabi 高跟靴和 Vetements 的深黑灰色牛仔长裤,想买 Supreme 的合作款滑板挂在墙面。想买 Dior 那顶皮质的贝雷帽,等头发养过肩膀的冬天正好戴上。

两点入睡的作息持续了一周,十点就成为精神最活跃的时刻。今天的十点,刚好卡在刚刚吃完饭的当口,干这也不是,去那儿也不妥,就听着后海大鲨鱼磨磨蹭蹭地走回家,在麦当劳发呆。去逛酒,拎了一罐儿黑豆浆出来。

和皮埃说,「我觉得我还要一会儿,才能走出来吧。」——而在此之前,试图清醒总是好的。在彻底清醒后,它会让你显得稍微不那么愚笨。

#20170818 视听笔记

「(Hi)story」#1 裸体不是同性恋者和女人的专属义务(70mins)★


#20170819

最近的身体状态很怪很怪。不来一点甜腻就晕眩和发抖,可摄入一丁点糖分都不会适得想呕。解决办法是大口喝含着碎冰的巧克力饮料,有苦涩和冰片稀释后得热量变得十分可靠。

还是午间才起来,骑车到国贸,趴在桌子上一边用冰巧续命一边听塞尔努达的散文诗集《奥克诺斯》。写了会儿博客,再花上一个半小时走路回家。在清醒的白天,实在无法处理那些逼迫我面对「认知偏差」的工作——对自己的认知有偏差,对行业的认知同样也有。正是这二者相叠而成的那扇空间构成了营生的来源。

读到冯唐写,好得足够挤进文学窄门的文字需要幼功、师承、苦难。

#20170819 视听笔记

「硬影像」#37 中国意境已经不再重要(50mins)★★★